中国文化的静美“击中”了年轻人
中国文化的静美“击中”了年轻人江南风光中,三五好友穿着古朴,点一炉香,品一盏茶,有人抚琴,有人画画类似的景象,不仅出现在古装剧中,也成为一些年轻人中流行的一种生活方式。
中国文人自古追求琴、棋、书、画、诗、酒、花、香、茶。九大雅事中,“香事”常常被今人忽略。而意外的是,如今,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喜欢香。
打开各大平台网站,许多年轻人打香篆的视频扑面而来,可以刷几十页。购物平台上,出售香具的店铺不下千家。线下,夏日商场的临时市集中,时常能遇见卖线香的摊位。传统香文化的市场已然初具雏形。
江南文人香事的非遗传承人、上海工艺美术行业协会香文化专业委员会主任吴清说,近几年报名参加他的研修班的,清一色都是年轻人。这个相对冷门的项目,正以一种低调的方式流行开来。
“00后”小安身边一直有朋友玩香。他们会在喝茶闲聊时,点上一炉。香云缓慢升腾半岛bandao体育,逐渐悠远,仿佛脾胃都被打通。看到吴清的香学课程双休日招生时,她立即心动报名。
近几年,市面上的香学班不少,价格都不便宜,从几千元到几万元不等,商机凸显。而吴清的课被评价为难度较高的那一类。他教授的不只是制香技艺,更是一整套江南文人的生活方式和审美。
课程先从香文化知识开始讲起,制香技艺只是其中一部分。内容包括香事器具考辨、香料辨识、用香方式实践、香室陈设、香席插花、品香香料分类与鉴别、香席品香流程与仪范等。
除了分门别类的十几次小考,最后的“毕业”大考十分有趣。每个学员需要筹办一次香席、雅集。为了这场考试,有学员不惜拉着行李箱过来。打开后,只见各类古色古香的用具、艺术品。从表面看,这是考察学员独立完成一场传统香席仪式的能力,但实际上,比拼的是每个人的综合文化底蕴和审美情趣。
插花、喝茶、欣赏艺术品,渐入佳境之后,才是入香室品香。香室布置自有一番讲究。桌上有一整套工具:品香炉、香篆炉、取火炉、香盒、香炭、香箸瓶、匙箸、香刀、羽帚、隔火片、香巾等,以及待品的几款香。入室务必心静。一炉香传三遍,换炭,再换一炉香。三炉香就是九遍。九圈香品完,进入“坐课”。人端坐于椅上,双手平放于腿上,微微闭目,以鼻息回味品过的气味,甚至以耳“听”香。20分钟左右坐课毕,用笔把品香心得写到“香笺”上。
整套仪式貌似烦琐,但真正体验之后,每个人凝神专注、平心静气,烦恼被暂且抛下,状态妙不可言。不少年轻人正是在第一次接触过打香篆或香席活动后,立即萌生兴趣。有时候,年轻人与传统文化之间,只差一次接触机会。
吴清在课上说,中国人用香,从生理感官的享受,到心理深度的探索,最后升华为一种知识性美感经验。宋人会玩到什么程度?香木着火,必有烟气和焦味,那要如何品评?宋人便焚燃香炭,再以火力蒸烤,达到出香目的,“但令有香不见烟”。
在境界上,品香不仅是分辨气味,更是从嗅觉器官的“知觉”,到思维上的“观想”,名之谓“鼻观”。古人还提出“犹疑似”的审美判断。“犹疑似”就是在似有似无之间,去把握一种灵动之美,这与禅宗“说似一物即不中”的境界十分类似。
“现代人反而乏味,没有古人会玩。”小安说。上完课后,她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,与曾经逛博物馆时看到的内容联系起来。
“我才意识到,香炉在各大博物馆馆藏中比重不小。但以前不懂,都没注意。”小安感叹。不仅仅是博物馆,还有各类画作。以前只能看到中国画中,有人在爬山,有人在抚琴,却不会注意画中人的案几上还放着香炉等器皿。
每堂课后,吴清会给学生开书单,如《长物志》《东京梦华录》《李渔随笔》《玉台新咏》等,他希望学生能熟悉甚至背诵《香乘》《香谱》《新纂香谱》中古人的香论及香方。仅文言文阅读这一项,就不是一些经历文化断层的上代人能够“吃得消”的。反倒是现在的年轻人,整体文化素养、文言文水平相对较高。
比如,有一位专程从北京赶来拜师的年轻人,按书单要求背完《考槃余事》的论香部分,再背宋代丁晋公撰的《天香传》,还嫌不够,希望吴清再开书单。吴清问:“你会背什么?”年轻人回答说:“我会背《香乘》。”《香乘》可谓集明代以前中国香文化之大成。单从体积上看,一套《香乘》就有整整几摞。
有趣的是,香事课中,还会安排单独的插花课。与西式插花不同,江南文人雅集中的插花讲究雅致,不喧宾夺主。上课时,花材也不统一。吴清笑言,公园里随处捡拾,就地取材也可。学员们按自己心意挑选品种,插完后,吴清会一一点评作品,并进行调整。有时候就是那么一点点微调,美感就有高下之别。
如果非要提炼什么统一的插花原则、方法,则很难。每个学员花材不一,风格大相径庭,手法也不拘泥。真的是因地制宜、因人制宜。“与讲究手法的日本香道有所区别,中国自古以来不尊尚程式化,意境和品格只能追慕,得其气韵、神意,而不在于形上效仿。”吴清强调。
小吉正在纽约的一所大学攻读环境科学专业的博士学位。她自感读博压力很大,尤其当实验做不出、数据不理想时,心情特别焦虑。
经过香事的学习后,她发现自己重新找回了平常心。但这种短暂的抽离,是不是一种逃避呢?“当我再回到现实中,心态会产生变化。”她解释说。传统文化的滋养,让她意识到“心无所住”“境随心转”。烦恼还是烦恼,该做的事情还要做,但心可以不随事起伏,淡然处之。
原来,很多人并没有学会如何与自己好好相处。在传统文化的仪式感中,点香、写字、画画、插花的过程中,身心之静,是对现代生活节奏、工作惯性的一种矫正。“我开始感受到人之为人,不仅仅是活着的动物、跟着事情转的陀螺。”她解释道。
与此类似,近几年来,古琴在成年人中一直十分流行。不需要考级,不需要炫技,成年人学古琴究竟图什么呢?“满足自己的情绪价值。”钟之岳说。他是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,新加坡古琴协会会长。
钟之岳回忆,20年前,古琴乏人问津,要不是他在上海音乐学院专修古琴专业,市面上几乎很难找到老师。毕业后,他顺利考入新加坡一所民乐团,成为新加坡较早一批教授古琴的老师。他的学生中,除了华人,还有日本人、越南人、马来西亚人、印尼人、法国人等。
2019年,他作为引进人才,回到上海任教。他发现,国内与新加坡的情况类似,无论来自哪里,成年学员们都是因为真正喜欢传统文化,从中获得某种心性上的力量,才来下功夫。
在民族乐器中,古琴的地位独一无二。它是文人雅士内心的表达,不为取悦他人,只为悦己。一首古曲《酒狂》由点及面,钟之岳可以讲解3个小时,延伸出诸多传统文化的内容。
古琴学习热潮的爆发,就在近10年。现代社会越是诸事烦杂,人们越感焦虑,就越容易被古琴吸引。有人只会拨一下弦,听一个音泛出涟漪,以此作为修行。
小雨此前一直在国外留学、工作,美国、英国、新加坡都待过。她特别喜爱书法、国画。2018年的一天,她和一位朋友在一家小茶馆里写书法。两人写了整整一个下午,甚至忘了吃晚饭,全程没有看手机,没有回邮件,光阴瞬逝,心如止境。事后想想,她觉得那天的状态“超级无敌幸福”,于是从新加坡一家大企业毅然辞职。
此后她跟随钟之岳学习古琴。因从小有钢琴、小提琴的基础,古琴上手很快。但那种感觉,与小时候学西洋乐器不同。虽然西洋乐器给她打下扎实的音乐基础,但她无法从中获得情感上的共鸣,或者说,回应不了自己对人生的终极关怀需要。
从小时候起,小雨就会想生死之事。爷爷临终前在ICU住了4个月,身上插满各种管子,整个人不能动弹、不能言语。这究竟是活着吗?小雨想。陪伴爷爷的日子引导她去思考: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,以及度过怎样的一生才能降低对死亡的恐惧。
她熟读西方哲学史、西方艺术史,也受过现代科学体系的知识和思维训练,“但最后发现,能够跟你在心灵感知上,而不是在知识点上契合的,还是传统文化。”她说。
青年琵琶演奏家夏馨,从小就在琵琶上天分突出,早早走上一条求艺之路。“我在中国土生土长,感知上更贴近的,还是我们自己的民族音乐。”她说。
比如,西洋音乐的节奏是固定的,每小节几拍,一拍都不能错。但民乐演奏者一个音停多久、拖多长,可以根据那一瞬的心意。
“那些不准的节奏,正是我们的韵。只要不是瞎弹,在意境之内,就是允许的。”她说。评判民乐的标准也更难。一个差生节奏乱弹,和一位大师处理高妙,两者如何区别?“懂音乐的人,一听就听出来了。”但它无法量化,无从表达。
夏馨举例说,就好比人的心跳,随情绪起伏,会自己加快、变慢,并非大脑刻意控制。弹琴的每一瞬都会受当下情绪的影响,发生自然改变。中国乐器在乎这种微妙的变化,形式上都不愿意框死它。这样的音乐,更合乎我们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宇宙观。
夏馨相信,中国乐器演奏时,那种无法重复、无法设计的“韵”,人工智能算不出来。软件可以采集音色,但采集的也仅仅是这个人这一刻弹奏的音色,下一刻、下下一刻的音和韵,软件无能为力。这种差异化,在民乐中比较突出。
“那是一种天然的变化,在现代社会中,显得特别有意思。”钟之岳形容。民乐的习得过程,可以消解一部分现代性对人的规训,引向某种心灵上的安定与解放。
不过当下,网站上点击量高的民乐视频,都是在演奏流行乐。为什么弹一首古曲就乏人问津?夏馨说:“大家从小接触、耳闻目染的,还是西方十二平均律的音乐。很多人,不适应古曲的音阶、音调。”
随着年轻一代见多识广、民乐渐渐破圈,这样的听觉习惯会有所改变。但或许要经过几代人,传统文化方能变得更常态、更自如。
“瓶花欲放,炉篆未消,卧听瓶笙,悠然幽远”,江南文人雅士的生活方式与文化审美,其实特别有当代性、针对性。它可以成为年轻人重新应对现实与未来的精神性力量。
记者:现代社会,物质丰富、生活便利,由此带来的快节奏生活,反而容易让人感受到精神的焦虑。而中国年轻人,似乎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到了一些养分和答案?
徐明松(艺术评论人):百年来,西方哲学一直在探讨这个话题。现代社会,每一个人都只是流水线上的螺丝钉。度过温饱线之后,人追寻的个体价值、自我价值究竟体现在哪里?马克思说这是人的异化,尼采、维特根斯坦等也有类似表达,西方哲学家持续百年,一以贯之,都在思索现代人的精神焦灼。
到了互联网时代,社会更加扁平。人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之余,自我的心灵安放在何处?内心的情感与何连接?
中国漫长的农耕社会,孕育出特有的人文地理。中国人的哲学观、价值观,连接天地、观达宇宙,在天人合一这种大的文化意象之下,日常生活方式、艺术美学方式,是超越工具理性的,尊重个体感性、体认,而不单纯是逻辑和抽象思考。这为现代人跳脱出生活的逼仄、焦灼,找到一种精神寄托,一个诗意的桃花源。
徐明松:比如,西方风景画依然分物和我,分客体和主体。中国山水画则更多体现了物我两忘,人是山水,山水亦是人,山水人同时也是天地宇宙。它不仅不进行区分,甚至强调浑然一体、天地俱寂的状态。以现代人看来,似乎逻辑不清,但恰恰这种天人合一带来的强大的精神力量,给中国人的心灵提供暂时寄托、栖居之地。
中国人本就是“人格化的自然”。中国人内心诗意的表达,是一种内在灵性的反映,而不是纯粹理性的思考结果。
记者:心理学家荣格、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等一批西方思想大师从中国文化中获得过启示。某种程度上,中国传统文化,或许能部分解答现代性困境。
徐明松:在东方文化庞大体系中汲取营养,是整个现代文明重要的现象。我在文化交流中,发现不少国外艺术家对中国传统文化是膜拜的,并不断从中汲取养分。
西方古典绘画首先建立在客观模仿上,从模仿客观外物渐渐发展到表达主观想法。但中国画从头开始,就是表达人与宇宙的连接,不是客观描摹。我们是“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”,反映中国人主观与客观间的契合,上升到天人合一。
徐明松:中国书画中常说“心手合一”,此心是天地之心,不是单纯的个人之心。天地为路,心物相接,这是一种世界观,也是方。它和西方走的是不同的道路。
东方哲学提供的时空意象,气韵生动,才能产生意境。这就不是单纯物理上的刻舟求剑,甚至语言不能尽意。但看到作品,听到声音,欣赏者就能感受到它的生动。
记者:现代社会,习惯于可量化、可标准化、可复制性。“内感”瞬时会变,感性的体认在现代系统中常常“不上台面”。
徐明松:中国文化重视心灵和体认。可惜的是,很多人对传统文化的理解,只是知识性吸收,停留于纸面,没有让知识点转化成文化人格。
中国文化意象不是框架定义。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”,这是对整个宇宙运行和人生的悲悯之心,突破了数理意义上的时空。
近代史上,中国最早一批留学生、艺术大师,是受西方教育最深的一批人。他们生于对“东方落后、西方先进”有切肤之痛的年代,但最后都不自觉回归传统,纷纷在晚年重新探讨中国文化的力量。
现代工具的便捷高效,并不意味着人的精神状态更自由灵性。今天不仅物质丰富,人工智能还可能击败人脑。然而本质上,人类的精神支点是什么?物质回答不了,人工智能也回答不了。
徐明松:江南文化绵长柔软,像水一样,有很强的溶解力、包容力。它日常、亲和,依然可以与现代生活无缝衔接。即便在现代,品茶、抚琴、焚香、插花,也不突兀,甚至显得很有情趣。所以,江南文化是一座非常丰厚的宝库。
我很开心,现在的年轻人天然就能做到传统与当代之间的融合。或许是因为他们出生起就受现代文明的滋养,知识架构是开放的,不必刻意,就能找到自在的表达与解脱。
可能必须经历过浮躁后,人们方能体验到传统文化的精神定力。走入中国文化的大静大美,是大势所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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